六．赠

“灵臻你来了。”

见叶灵臻穿过月洞门往他的院子走来，武灼衣起身过去相迎。

月色极好，好到能看得清衣服上的暗纹，眼里的欢欣，甚至经久未见而平添的风尘。

叶灵臻一时不知开口说什么，平素的想法落笔书信能满满几页，见了面反而有些情怯。北疆到底苦寒，武灼衣在南方长大冬天该是难捱，又在穷山恶水之间带兵日夜不敢懈怠，这些武灼衣都极少和他言及，但细微变化之处还是让他察觉出来，相视片刻叶灵臻才问道：“你在北疆辛苦了，出战可有受伤？信里总说一切都好反倒让我不放心。”

“真没有意外，我对你绝无欺瞒，你不信我么？”武灼衣亦是凝视着他叹道，“倒是你，怎么瘦了些，江陵最近案子很多？”

“怎会？我可是吃好喝好就怕发福了，你难道还记得我一年前有几斤几两。”叶灵臻拉着他入座，一边随口戏言，一边斟上了酒。

“记得。”武灼衣仍然看着他，深黑的瞳仁里闪着圆月映照下来的点点光华，“梦见过你好几回，连初见时长什么样都记得清清楚楚。”

看信中所说“旧时年少入梦，离怀亦与君同”并未有如此反应，亲耳听到那人用这样低沉柔和的声音说出来，让他耳后都开始泛着热意。他忙举起酒杯递过去，武灼衣的手在他指尖停留了一瞬才把酒杯接了：“能与灵臻你把酒言欢，这世上再无比这更令我畅快之事了。”

如霜月色中，武灼衣俊朗的眉目一时看起来像是温柔含情，让他不敢多看，叶灵臻忙把袖中的三个锦囊拿出来谈正事：“大皇子保举你为主帅领兵出征鲜卑，此行必定十分凶险。鲜卑极有可能与大皇子勾结，欲置你于不利。我为你想了三个计策，若有难处，便打开锦囊，或许能助你脱险。。。别忘了我们还要一起做大事，我等你平安回来。”

武灼衣握住他托着锦囊的手，却并未马上将东西接过去。他常年习剑，指腹掌间有一层茧，触感鲜明，叶灵臻和他曾经携手同游不知多少次，其实是极熟悉的。但因梦里流连过这样的触感，叶灵臻觉得耳后的热意冒得更厉害了，不禁有些庆幸这是在晚上，若是白天早被武灼衣看出来他别有心思，月色再好，终究是朦胧浅淡的光，可以掩盖很多东西。

武灼衣握紧他的手道：“灵臻，你我虽隔千里，你却似在身边一般，有什么麻烦都能为我想到，如此尽心待我，能得友如你，心中实已无憾。。。但我还是，贪心想求更多。”

叶灵臻听到那句“得友如你”时，若是以前必是十分高兴，此时因为情怀不同，心里反而一沉，怔怔看着武灼衣，都未听清楚他后面在说什么，只觉一股酸楚之意慢慢涌上心头。

武灼衣从他手上取走那三个锦囊，摩挲着光滑的丝缎，上面绣着的是梅梢月杨柳风，细致入微栩栩如生的绣工，是极精致的物事，必是费了一番心思寻来。他终于像是下定决心一般抬头，对上叶灵臻有些茫然的眼神。叶灵臻这才回过神来，问道：“你说什么？”

“听说上元节时有情人赠锦囊是相许一生。你送我三个，我何以为报？” 武灼衣温和的声音带着笑意。

叶灵臻想反驳我是来给你做军师。可是想到连洛如萱都能这样轻松猜到，武灼衣绝不比洛如萱愚笨，俩人也都不再是不知情为何物的少年，既然武灼衣都拿这个取笑，怕是已然察觉他的心思，要瞒他更是困难。

只是为何要瞒呢。怕他以后不再如从前一般相待？怕他轻视自己对他的情谊？叶灵臻直觉武灼衣不会这么做，最多不过是断了他的念想只做朋友而已，他决定破釜沉舟背水一搏，怀着壮士断腕的决心准备招供，却听武灼衣接着轻声道：“三个的话，那我就许你三生了，你可要？”

叶灵臻有些不敢相信，片刻后他觉得心脏猛地跳动起来，一时竟不知这到底是不是在梦中。只觉得脑中有个声音在说道“原来他都知道”“原来他也是这样的心思”，忽而又觉得好笑，枉他自诩聪明，却暗自揣摩这么长时间。

“怎么不早说呢。”他走上前去靠近武灼衣，那人眼里的神色依然还是当初吸引他时那样明澈，而柔情深藏其中，并不是月色下的错觉 。

“我怕你不接受，从此疏远我。我宁可你从未知我的心意做一辈子知己，也不愿就此陌路。”见叶灵臻眼里有疑惑，便在他耳边笑答道，“直到刚才看到你送锦囊时耳朵都红了。。。”

温热的气息吹进来让他原本激烈鼓动的心跳颤得更厉害，叶灵臻有点恼羞成怒“你刚才表白心意难道就没脸红吗”，却伸手环住了对面的人，微微偏过头去，两人的身影融合成一人。气息交缠，才知相思已深。

良辰美景未曾辜负。而岁月尚长，三生未晚。

END